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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耶玳,苗语,我们的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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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2章 家族历史(第1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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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龙安心在病床上辗转反侧,县医院的床单带着消毒水味道,摩擦着他脖子上挂的护身符。窗外的雪光透过薄窗帘,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。护身符背面的那句苗文情歌片段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——"愿蝴蝶妈妈指引你的魂灵,如同指引我的脚步"。
    他轻轻掏出护身符,借着微光再次确认那些精致的银线绣字。没错,就是《游方歌》里的句子,苗族青年男女对唱情歌时常用的起兴句。吴晓梅为什么要绣这个?是无心之举,还是
    走廊上传来脚步声,龙安心赶紧把护身符塞回衣领。护士推门进来,手里拿着血压计。
    "还没睡?"护士边绑血压带边问,"伤口疼?"
    "有点。"龙安心含糊地回答。实际上,比起手指的冻伤,胸口那股莫名的躁动更让他难以入眠。
    护士记录完数据,递给他一片白色药片:"止痛的,吃了好好休息。"
    龙安心接过药片含在舌下,等护士离开后悄悄吐到纸巾里包起来。自从用了务婆的药膏,他不想让任何西药干扰那种神奇的疗效。
    窗外的雪光忽然明亮起来,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。龙安心摸出枕头下的笔记本——父亲龙青山的遗物。在昏暗的光线下,他再次翻到那个奇怪的符号处:一个似汉字非汉字、似苗文非苗文的图形,父亲在旁边标注"吴家鼓楼暗记,疑为建造者签名"。
    手指抚过纸页,龙安心想起吴老根说的话:"你曾祖父是方圆百里最好的墨师"这个认知让他喉咙紧。在广州打工的十年里,他刻意回避一切与家乡有关的话题,甚至别人问起苗族文化时,他都下意识地否认自己了解。而现在,他现自己血管里可能流淌着墨师的血——那些苗族建筑大师的代称。
    笔记本中段,父亲详细记录了修复吴家鼓楼的过程。龙安心逐字阅读,仿佛看见二十多年前的场景在眼前展开:
    "腊月廿三,大雪。老吴坚持要在年前完工,说苗年必须要有鼓楼才完整。东侧鱼尾燕口榫最难做,传统做法要用铜钉加固,但老吴说祖上不许用金属件"
    龙安心翻到下一页,现夹着一张黄的草图,上面精细绘制了鼓楼某个构件的三视图,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尺寸和木材种类。在图纸右下角,赫然是那个神秘的符号,只是更加清晰完整。
    他举起图纸对着月光细看,突然现符号由两部分组成:上半部分确实像汉字的变体,下半部分则是典型的苗族纹样。最奇妙的是,两部分并非简单拼接,而是笔画相互交融,你中有我。
    "苗汉融合"龙安心喃喃自语,想起父亲笔记中提到的吴家银饰。他急切地翻找,终于在一堆木工记录后面找到了那页:
    "吴家祖传银饰,中心图案为蝴蝶妈妈,但翅膀纹路实为汉字寿的变体。老吴说这是祖上娶了汉族媳妇后改良的,既保留苗魂,又接纳汉形"
    龙安心的手指微微抖。父亲记录的不仅是技艺,更是一部鲜为人知的民族融合史。那些隐藏在木榫、银饰中的文化密码,无声诉说着苗汉两族远比官方记载更为密切的联系。
    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,月光偏移了几分。龙安心感到一阵倦意袭来,可能是务婆药膏里的安神成分起了作用。他小心地收好笔记本,塞回枕头下,护身符贴着胸口,温暖如吴晓梅的手掌。
    半梦半醒间,他仿佛看见父亲站在雷公山顶的雪线处,向他展示一块刻着神秘符号的木构件
    ---
    "龙安心!醒醒!"
    剧烈的摇晃把龙安心从梦境中拽出。他睁开眼,看见阿朵焦急的脸。
    "快起来!务婆晕倒了!"阿朵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    龙安心瞬间清醒,一把掀开被子:"怎么回事?"
    "不知道,早上吴叔去送饭,现她倒在火塘边"阿朵递过一件外套,"晓梅姐让我来接你,说务婆一直念叨你的名字。"
    龙安心顾不上手指的疼痛,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。值班护士闻声赶来阻拦:"哎!你不能出院!伤口会感染"
    "我奶奶病了!"龙安心自己都没意识到用了"奶奶"这个称呼。他抓起床头柜上的药瓶塞进口袋,"我晚上回来。"
    清晨的雪地刺眼得让人流泪。阿朵骑着摩托车载龙安心飞驰在村道上,寒风像刀子般刮着脸。龙安心没戴手套,冻伤的手指很快就开始刺痛,但他顾不上这些。务婆不能有事,那些古歌、药方、迁徙史诗整个苗族的文化记忆都储存在那位九旬老人的头脑中。
    摩托车还没停稳,龙安心就跳下来冲向务婆的木楼。门口已经围了十几个村民,低声议论着。吴晓梅站在门廊下,眼睛红肿,看到龙安心立刻迎上来。
    "怎么样?"龙安心气喘吁吁地问。
    吴晓梅摇摇头:"还在昏迷,但呼吸平稳。阿爸说可能是落魂"
    苗语中的"落魂"指老年人因惊吓或劳累导致灵魂暂时离体,需要举行仪式召唤回来。龙安心虽然不完全相信这些说法,但他尊重苗族的文化信仰。
    "我能做什么?"
    吴晓梅咬了咬下唇:"务婆手里攥着这个"她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红皮小书。
    龙安心一眼认出那是《毛主席语录》,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版本,书皮已经泛黄卷边。
    "她最近常翻这本书,"吴晓梅低声道,"昨晚还让我读了几段给她听。可奇怪的是"她翻开内页,龙安心看到几乎每页边缘都写满了细小的符号,既不是汉字也不是苗文。
    "这是"
    "汉语拼音,"吴晓梅的声音更低了,"但拼出来的不是汉语。我试了一早上,才明白这是用拼音写的苗语。"
    龙安心接过语录本,手指微微抖。1958年,正是务婆年轻时,也是苗族文化遭受严重冲击的时期。许多古歌被禁唱,苗药被斥为"封建迷信"。务婆竟用这种方式保存了药方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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